众人转回官道,这边属于通京大道,道路宽敞,两侧的柳槐颇多,绿荫处处。
早前众人前往河道工地,那方偏离大道,处处是暴晒的荒野,众人被晒得苦不堪言,现在好了。
陈仇敖、钱三娘等人策马后面慢慢走,众人都很兴奋,轻声议论。
今日见了二品的大员,这可是非常难得,虽只是远远的看,但也足以让众人兴奋了。
特别八哥还道:“原来这朝廷高官,也不是三头六臂啊。”
李如婉道:“三头六臂,那不成了妖怪了?”
众人嘻嘻而笑,好一阵议论。
不过好奇议论后,各人的兴奋度倒慢慢降低,这人的新鲜感总有时限,事后更感觉不过如此,便如初哥总将男女之事想得很神圣,但搞过几次也就那样了。
众人前方,杨河与阎尔梅并辔而行,不时发出阵阵笑声,又有两个甲兵策马二人一丈之后。
已进入酉时,太阳斜挂,但仍然极有威力,各地似乎都被晒得冒烟,只有官道的绿荫下好一些。
杨河持着缰绳,与身旁的阎尔梅相谈甚欢,阎尔梅是个颇为健谈的人,此时他说的是徐邳各地的人物,如黄宗显、宋文瑞、凌潆初等等,言都值得结交。
若日后杨河到淮安府,还会为他介绍淮安府城的人物等。
杨河道:“凌潆初,写《初刻拍案惊奇》、《二刻拍案惊奇》那人?”
阎尔梅笑道:“杨小友也知道玄房兄此人?”
杨河道:“有看过他写的话本,爱不释手。”
他在后世搜集过无数资料,当然知道凌潆初此人,与“三言”作者冯梦龙皆以科场不顺,转为著述。除了二拍,还有《虬髯翁》、《颠倒姻缘》、《北红拂》等等著作。
他的仕途确实也不顺,五十五岁以副贡选任上海县丞,管理海防与盐场,一直到六十三岁,也就是今年,才擢升为徐州判官,现在估计分署在房村管理河务。
历史上何腾蛟就任徐淮兵备后,凌潆初曾被徵于幕下,献策进“剿寇十策”,崇祯十七年流贼入京师,忧愤呕血而死。
杨河不知他治政能力如何,但在小说与戏剧创作上,那可是有非常卓越贡献的。
最后话题转到杨河将要担任的职务上,邳州练总,阎尔梅道:“邳州位泇运河要道处,乃千里漕运咽喉重地,慎言担任此职事关重大,你到邳州后,会如何做?”
说着阎尔梅抚着自己大胡子,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杨河。
杨河说道:“小弟从新安驿来,最大的感触便是匪贼遍地,特别乡间原野沦为盗贼乐园,百姓苦不堪言,甚至连出行都不敢……”
他也是擅于交际之人,只走这一截路,已经与阎尔梅称兄道弟,他说道:“所以小弟到邳州后,会给当地百姓带去比金钱、财帛、甚至性命更宝贵的东西。”
阎尔梅有些好奇:“是什么?”
杨河郑重道:“秩序!”
他说道:“善压倒恶的秩序,使百姓可以放心在路上行走,连妇女小孩都可以安心出门。商人可放心经商,农夫可安心耕田。不论穷富,都不用提心吊胆,担忧遇到土匪抢劫绑票。”
他说道:“所以小弟到邳州后,会将当地的土匪,那些与土匪勾结的人斩尽杀绝,还当地以太平!”
杨河说得平静,但以阎尔梅的城府仍听得心中一凛,他沉吟道:“那恐怕要人头滚滚了,现各处匪贼多,与土匪勾结的,甚至有豪强与官府中人。你若如此,恐怕会遇到不小的阻力。”
杨河道:“虽千万人,吾往矣。为树立秩序,死点人算什么,阻力算什么,满地的尸骨与鲜血又如何?我不会害怕的。”
阎尔梅这次真被惊到了,他看着杨河,再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,心中只有一个词:“肃烈!”
同时他心中又有一个念头浮起:“若史公也有如此魄力就好了。”
杨河仍然平静说道:“用卿兄,小弟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,我与家人一路逃难所闻,真真是惨不忍睹。处处恃强凌弱,人若丛林禽兽,礼义廉耻荡然无存。我们之所以是人,是因为我们有礼仪,懂得怜悯幼小,照顾鳏苦,若现在各地都沦为丛林,又与那些流贼,那些蛮夷有何区别?”
“何况,这大明朝啊……”他摇摇头,“恐怕现在不多经营,介时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。”
阎尔梅倒不介意与杨河谈这种敏感的话题,他奇道:“慎言也与休那兄想的一样,认为大明局势不可挽回?”
他说道:“会不会过忧了?大明虽内忧外患,然流贼只在中州等片活动,东奴虽强,应该也没有吞并中国的能力吧?”
杨河道:“确实,若说起来,不论流贼胡虏,都没有占据中国的实力。然人心思变,现百姓太多不满,他们只想发泄。或许以后他们会后悔,然人世间智者总是不多,多是浑浑噩噩盲从之辈。”
他说道:“现在处处干柴,只需有火便可燎原,太多乱民只想畅快一时,又哪管他将来之事?若流贼胡虏有各式人等内应带路,那形势就会变得不同。”
他叹道:“介时大厦倾倒,覆巢之下,又岂有完卵?不早作准备,恐怕到时死得灰都不剩。”
“所以,我不能害怕,我要活下去,我的弟弟妹妹,跟着我的部众也要活下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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